九寨沟－夸张之美

钟尘 · 发表于 2007-9-8 16:27:22

　　对于早在多年前就被打上了“人间仙境”标签的九寨沟来说，如果单纯用一个美字来形容，显然是过于草率了。纵然跟她有了亲密接触，有了忘情的肌肤之亲，却未必也能完全感受到她浓妆艳抹背后的魅力－－毕竟，九寨沟美得太夸张了。
　

　　从成都坐车过来，要经受十几个小时的颠簸，意志或体质稍有问题的人，总会感到有所不适，五脏六腑的颠来倒去，令人晕得一塌糊涂，既消耗了人的体力，也折磨人的精神，更扼杀掉了人们随时都在蠢蠢欲动的诸多欲望。然而一旦进入九寨沟，呼吸起这原始而充满野性的空气之后，刚刚经受的磨难仿佛只是一场短暂得无法记起的梦，多少人顷刻之间血脉舒张起来，激情澎湃起来，精神焕发起来，旅游者的心紧紧的被眼前的景物所牵引住了。这也许只能解释为对风景的迷醉，调动起了人们潜意识里对美景热切的探求欲望。因为几乎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在瞬间改变一个人的疲惫。

　　山外的人之所以向往山里，无非是一种回归自然的概念，即让都市浮华在一种返璞归真的心境里沉淀和过滤。来到九寨沟，获得这感觉，已不再是奢侈之想。从沟口入，茂密而葱笼的林木布满了高大的山脊，沿路长满了茂密的红松、云杉、赤桦、领春木、连香树……色彩斑斓，气象万千。海拔2000米以上的九寨沟，与世隔绝了千年万年之久，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仍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处子。撩开面纱之后，幸亏世人逐渐有了惜玉怜香的情怀，终究可以在今天，仍将这青藏高原上的净土保护得纤尘不染。目前，她头顶“世界自然遗产”和“世界生物保护区”两顶桂冠。人们因此完全有理由赋予九寨沟无穷的赞誉和遐想，甚至最终将她无以复加的推到了“仙”的位置。

　　这个因聚居了九个藏族村寨而得名的“沟”，镶嵌在“丫”字形的群山中，纵横600多平方公里。旅游者来到这里，无论在哪个位置，掠过视野的，满眼皆青翠之色。这里的树，生得挺拔、均匀，树形变化不大，但直直的，一排，一串，一丛，就象一个母亲生出的N胞胎。放眼望去，俨然井然有序而富于气势的演兵场。风过处，绿浪汹涌，排山倒海，宣泻着浩翰而顽强的的生命伟力。从细部看，九寨沟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显得灵动，秀气，朝气蓬勃，甚至倒卧在水里的枯木残枝，也依稀传递着生命的信息。在沟里，交相辉映的2000余种各式各样的植物，共生共荣，无拘而烂漫，成片成群的自然错落，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一样的传神秀美，一样的有声有色，仿佛传说中的天籁就在里边孕育和繁衍。林地上积满了厚厚的苔藓，浓绿阴森，深浅有度，散发出盎然春意，让人内心充满了无尽的新奇和怡悦。九寨沟的植被据说达2万多公顷，在茂密的原始丛林里，栖息着大熊猫、羚羊、金猫等等多种珍稀动物。而在旅游者一路经过的地方，总见到黑色或白色的牦牛，悠然的在吃草，它们身形健硕，毛色光鲜，很长时间都不见挪动一下步子，显然吃得很认真细致，全然不把过往的汽车和游人放在眼里，一副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周围则绿水青山，景致宜人……这一切，完全跟我们多年前梦中的某种场景或者意境相吻合。

　　九寨沟除了有仙境之誉，还被世人称作“童话世界”。我想这必定有赖于她自身至纯至美的水。这里有108个被称为“海子”的高原湖泊，小者半亩，大者千亩，星罗棋布，散落于高山峡谷和森林之间。也许得益于高原一尘不染的气候环境和强烈的紫外线，那水，无论远观还是近看，一律是湛蓝湛蓝的，颜色鲜艳而纯粹，显得十分耀眼和夸张，展示着出类拔萃的个性。湖水清澈，深邃，幽远，鱼儿与水草的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而在她心底，所蕴藏的哪怕再细微的秘密，恐怕也同样难以掩饰。我默然良久，忽然发觉，里边似乎有一种久居深山所表现出来的淡淡的忧怨与哀婉，但这仅仅是一瞬间冒出的念头或情绪罢了。不久心弦便迅速的被她那种与世无争的从容所深深触动。往深处想，我又觉得她不仅肌肤可亲，秀色可餐，骨子里分明有一种有别于凡俗的质朴的娇媚态度，那是洗尽铅华而独立独行的庄重、淡定和美。面对这无法准确形容的海子，旅游者与生俱来的私心杂念顷刻间居然被涤荡得支离破碎。自己多年来被世俗沾污得几近一无是处的心和灵魂，倏忽间也找到了圣洁回归的感觉。而只是一眨眼工夫，身体却又变得般通体透明起来，就象像这一览无余的湖水，可以在任意一个视角，照见自己曾经有过几许污垢，心灵历经过几回沧桑，而人生又在世态沉浮中涅槃了几个轮回。

　　旅游者毫不吝啬的把由衷的赞美和惊叹，一路洒过了有情有性而富于韵味的老虎海，火花海，卧龙海，熊猫海，五花海……在海拔最高（3060米）的长海，我看到了心仪已久、梦寐多年的雪山。尽管只是远眺，而且忽然下起了小雨，但丝毫没有影响到旅游者对她皑皑肌肤的亲近与景仰之情。我甚至心头一直有种引吭高歌的冲动。我想到了早年才旦卓玛所演绎的《翻身农奴把歌唱》里边令人荡气回肠的句子：“雪山啊，霞光万丈……雪山啊，闪银光……”。我想无论是作者还是歌者，实在是溶进了太多太深太浓的感情，也许只有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的人，胸腔中才能贮积了如此丰厚的激情和豪迈，然后才有飞扬的歌声，飞扬的爱。我因此能够理解原唱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理解了什么叫风格。

　　长海还是九寨沟最大最深的海子，面积3万平方米。最深处有40多米。在天地壮阔的冰川之下，有异常丰茂而原始的林木，苍杉巍巍，傲然挺立，构成了十分粗犷的风景。长海水平如镜，暴雨不溢，久旱不涸，藏胞自豪的誉之为“装不满，漏不干的宝葫芦”。传说此间偶有怪兽出没，因此愈显神秘。

　　我们来九寨沟是在四月份，应该说不是很理想的季节，既看不到层林尽染的浩瀚，也没有看到雄奇伟岸的飞瀑。然而这山的魂魄，水的柔情还是真切触摸到了。好比一个充满了无限好奇的幼童，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了车水马龙的街市。或者久居深山的农夫，忽然间被接到了城里。那份兴奋、激动、狂喜，甚至崇拜的心情，那种乐山、乐水的仁者与智者所特有的满足已全然得到了体验。在经过树正瀑布、诺日朗瀑布、珍珠瀑布等几处瀑布时，我们只看到淙淙溪流，甚至悬崖峭壁，但毫无疑问这些也是别样的景观。据说，在水丰的秋后，这里的瀑群绵延数十里，将每个海子贯连成串，高差多者达百米以上，可以想象飞流直下，激湍奔涌的景象是何等的撼人心魄。

　　几乎可以跟九寨沟等量齐观的黄龙景区，位于当年文成公主入藏所在地松潘县的黄龙乡，海拔从3100米到3500米，途中还要经过一个高达4300米的雪顶。旅游者无疑必须要经受激烈的高原反应考验。所谓“不经风雨，不见彩虹”，如果一点代价都没有付出，就轻而易举的触摸到了黄龙那3000多个被誉为“人间瑶池”的彩池，显然失之虔诚，更缺少刺激。此处主景是一条从山顶逶迤而来的金色钙华堆集体，在终年积雪的岷山主峰雪宝鼎下，这长达3.6公里的钙华如黄龙般从原始的莽林中奔腾而出，游人参观的路线就是沿着这龙体蜿蜒而行。沿路成梯田状的或聚或离的彩池，就象那些脂粉和穿着都恰到好处的性感的美女，极富诱惑的迎面而来，如塘，如盆，如碗，玲珑剔透，富丽堂皇。池水同样是明澈见底，或莹红漾绿，或浮翠流金，或飞珠溅玉，微风过处，绽开幽幽涟漪，如梦似幻，缤纷绚丽，令人不忍移步。

　　在黄龙之颠的五彩池四周，旅游者带着征服高山的豪迈与成就感，纷纷汇集到这最精华的景点所在，好摄之徒们则争相使出浑身解数来留住美景。这里的水，是海拔3500米的水，名副其实的天上瑶池，日光下闪烁着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光晕，色调明朗，婀娜多姿。

　　她的美，是咄咄逼人的美，无论怎样形容都不会过份。倘若此前我们没有以参观九寨沟作为铺垫，此刻不知会从心底里产生出怎样的巨叹来。因为旅游者所看到的，并不是一种被称为水的物质，分明是琉璃或者玛瑙一样色泽鲜艳，明丽动人的工艺品。在她飘渺而又实在的躯体上，你可以感觉到什么叫脂，什么叫膏，感觉到水终于有了真实的颜色，真实的形状，真实的灵魂。用手掬起，即便迅速在心里渗透了清凉，却仍无法断定自己是否已经真切的抓住了她。毕竟，这高原的精灵带有超脱凡俗的灵气，也许作为俗人的我们，靠一些俗气的感叹和平凡的眼光来鉴定，至多只能是一知半解的领略她外貌的华美，终究难以获得最根本和最本质的感悟。而能够接触到如此真实的水，在我，却已是有生以来最大的幸运，夫复何求？

　　黄龙山高谷深，原始味道十分浓郁，森林被称作黄龙一绝。旅游者来这里，随处可见古木参天，置身其间竟有恍惚返祖之感。据介绍，黄龙有国家二、三类保护植物各类杉木、松木、青杆、香柏、油樟、曼青红等共60余种。有独叶草、天麻、雪莲花、虫草、党参等等70多种名贵药材。有大熊猫、金丝猴、云豹等等上百种珍禽鸟兽。这些鲜活的生命，吸纳高原精气，呑吐日月光华，成长过程必定充满了传奇色彩，很有种得道登仙的意味在里边，因此不由得令人平生几分敬意。

　　无论在九寨沟，还是在黄龙，总可以见到耀眼而肃穆的藏族寺庙，以及好些手执嘛尼手轮的藏人。藏族全民信佛，根据教律，凡转动一次手轮或转桶，即当育经一遍。育经千遍可免罪孽，得以超度。因而虔诚的信徒总是在嘛尼手轮与嘛尼桶的不停转动中走完自己的一生。他们转嘛尼的同时口中一直反复念着“唵嘛呢叭咪哞”。据说这六安真言里边，概括了大乘佛教全部要义和终极理想。旅游者在行进过程中，还不时看到色彩明艳而建筑整齐的藏居，而在它们周边，往往有像彩旗般随风翻卷的成排的经幡。它们用各色布料或绸缎制成，上边印满了经文，竖挂在旗杆上，以蓝、白、红、黄、绿五色连为一串，象征地、水、火、风、空五大要素。藏人把挂经幡当作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之一，他们相信漫天飞扬的经幡可以将不尽的祈祷，送往布满十方虚空的诸佛菩萨的耳中。博大精深的藏族文化既源远流长又极具神秘，面对它们，可感到有种无形的力量在震憾着你，令你敬畏和感慨。在充满了诗情画意的地方感受这种别样的礼仪与氛围，对旅游者来说可能会有种说不清的心理落差，但毕竟也是一种境界体验，也许就在这一瞬间，在你的平常心里，世界的多姿多彩更添了一份浓烈的情愫。

　　如果说“九寨归来不看水”是历来人们对九寨沟最贴切的口碑的话，我却以为还是有点以偏概全的味道。九寨沟的美－－当然也包括黄龙，应该是全面的，彻头彻尾的，是一种张扬、奢华而强烈之美。这种美，超越了任何形式与内容，时间与空间，超越了现实和想象，超越了梦－－实在没有任何语言或者景点可以拿来作比拟，这自然而独到的品格，在今天，将来，注定会让这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嫉妒得无法自持。

　　－－还有比这更摄人心魄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