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庙漫记

梁上君

                                                                    蒲庙漫记
                                                            （作者：梁春汉）

       明晃晃的阳光，带了些慵懒，暖暖的泼到身上，让人不禁心生欢喜，几乎忘了现在已是冬天了。没有比太阳更热情的画匠了，它奋力扒开云层，以光线为笔，以大地为布，绘出小镇万物的轮廓——那些摇曳的影子，长的短的动的静的，明明暗暗虚虚实实地交缠着，使得整个世界变得生动起来，笼在一片盎然的生机里。阳光下的镇子伫立岸边，浩浩汤汤的邕江，远远的奔涌而来，在五圣宫前扭了个腰即又滚滚东去。这个小镇，年复一年地俯视江水永不休止的冲击，在它身上，自有一种藉着数以百年计的岁月所孕育出来的从容气度。

       小镇以五圣宫为分界线，往西是新城区，往东是老城区。说是“新”城区，其实也只是相对于老城区的“旧”而言罢了，它跟别的地方的街市没多大差异，终归少了几分特别。而老城区则别有韵味，过了五圣宫，站在老街上，会让人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时光放缓了脚步，红尘陷入了停滞，几十年前街道的样貌与现在所看到的，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青灰的瓦，斑驳的墙皮，老旧的骑楼，逼仄的小巷。行走其间的人，恍惚之中，也像是从几十年前的照片走出来一样，古旧的环境把周遭一切同化了，新城区的喧嚷飘到这里，也会被裹上一层安静的气息，最终收敛起来，与老街一样沉默着，闲看人往人来、云舒云卷。

       这个与新城区截然不同的世界，顽强地保留着小镇原先几乎所有的特色。跟几十年前一样，每逢圩日，小商小贩们出动了，有加工棉胎的，卖草药的，摆农具的，画镜屏的，剃头的，补鞋的，一路漫行而来，眼所见，更多的是草席和竹席，而不是席梦思，是八仙桌和小板凳，而不是皮沙发；耳所闻，更多的是咿咿啊啊的老粤剧，而不是轰轰烈烈的电子乐，是声调变化丰富的白话和土话，而不是舌头打结的官话。这一切与老城区也正相宜。镇子就是这样，充满了浓厚的乡土气息，让人忍不住去翻阅留存在记忆中一张张关于它的影像，将今昔作一番对比，就会注意到这里少了许多熟悉的事物：比如打铁用的风箱和烧得通红的火炉；比如一分钱看一本的小人书；比如把糯米或者玉米粒倒进去，然后就会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冒出一股白烟，然后就能吐出爆米花的铁罐，等等等等。那些脚下安了弹簧，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年轻人应该更喜欢新城区的格局，他们怎么会有关于这些已经消失的事物的印象呢，只有到了一定年纪的人才会想起。这样的怀旧，除了缅怀逝去的年华，也许还有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丰富，使人更懂得珍惜的缘故吧。

       要说镇子上值得珍惜的东西，怎能少了已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历史的骑楼。它是这里的人们心中绕不开的风景，是镇子的标记和凝固的历史。然而它已经太老了，每一阵风吹过，仿佛骑楼的每一截砖瓦木块都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搅动起来的岁月的气息将会在阁楼间弥漫、沉积。现在这些骑楼多成了危楼，正在逐步拆除之中，将在原地起建新的骑楼。已经习惯了每天看到老骑楼的存在，真要与它告别了，就像一段属于你的记忆被截断了抽走了，心里空落落的。不过这些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不也正预示着镇子将有更美好的未来么？这样想的时候，你觉得抚然，复又欣然。从来新与旧的交替，都是老旧的被扫进一代人的记忆，或留在文人笔下的描述中，或成了相机里构造的图片。它们将与岁月同在、同朽。

       以镇子为中心，几条公路张牙舞爪地朝四方奔去，把十里八乡都系在一个大区域里。这一片区域有过节的习俗，这个节，不是公历上标明的节日，得看农历。这里过节也叫吃节，比如一年中某个月的农历初九那天过节就叫“吃初九”，农历十六过节就直接叫“吃十六”。村与村、屯与屯、镇与镇之间，吃节的日期不尽相同，每年也就吃上那么一回。其隆重的程度，几乎可以跟过年相比。每逢吃节，劏猪者有之，宰鸡杀鸭更不在话下，大碗的酒，大块的肉，大声划拳比码，管饱，管醉，管乐，如何不让人大呼痛快。吃节时并不是每家每户关起门来自斟自饮，而是敞开了大门，来的都是客，赴席者未必知道主人姓甚名谁的情形常有，即便是两手空空，主人也不会怪罪，进门，落座，执箸，举杯，大伙儿同食一锅饭，共饮一壶酒，宾主之间，其乐也融融，宾客之间，其乐也泄泄。吃节二字，看上去重点似乎是落在“吃”字，实际上并非如此，这只是勤劳乐观的人们尽情享用自己努力劳动所获得的收成，以吃节这种方式，与四方宾客分享丰收的喜悦，期盼来年的美好生活。这就是一方水土所养育的一方人，他们好客不排外，骨子里多有着包容的心态、爽朗的性子和淳朴的情怀——也正是这样的人，凭着自己的双手与智慧，让邕宁的未来变得可期可待。

       这就是你最熟悉的生活所在的地方，它把一切原始地呈现在你面前，不张扬不掩饰，不管你是衣锦还乡还是行囊空空，它敞开胸怀，毫无保留地容纳你纵容你，有了它的支撑，你将会觉得心境平和、年岁安好。你喜欢它，是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对它的牵萦，这牵萦，犹如胎儿与母体之间的脐带，自然地存在着，从未想到要质疑或者背弃。只有你离开它足够远，时间足够长的时候，才会在某一时刻，明了对它的念想已是入魂入梦。它与你所亲近所爱的一切人一切事物胶结一起，不论是哭着、笑着、活着或者死去，身上永远镌刻着关于它的深深印记。这不正是生活最真实最动人的一部分么？

       我自爱我的小镇，爱我的家乡。

军麟天下

坐沙发慢慢看

铁马冰河

美文   感谢分享。

四季悠然

发帖辛苦，红包送上！

黑泽铭

街道在变，蒲庙人还在努力保持着蒲庙的心

可乐芯

砖瓦房逐渐变成摩天楼，山坡绿树即将变成石头森林......儿时的记忆也只能是记忆了。

w.老表

好！感谢分享了！

梁上君

军麟天下: 坐沙发慢慢看 (2013-02-01 19:44) 

欢迎坐一坐蒲庙的沙发

梁上君

铁马冰河:美文   感谢分享。 (2013-02-01 20:10) 

谢谢捧场

梁上君

四季悠然:发帖辛苦，红包送上！ (2013-02-01 20:24) 

过节不收礼呀，收礼只收红包。呵呵。谢谢